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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巧晓得他有本事,只不过以前是一个很模糊很粗简的想法。如今恰似抽丝剥茧,真真儿从点滴处看出他超乎寻常百姓的地方。
“若不是家中变故,你也能做出好一番经天纬地的成就呢!”
她唏嘘道:“可我便不成了。”
每日忙来忙去,却不知在忙什么,能忙成什么结果。
不过,她又有些自豪:“你有本事,牛家收你做了徒弟,往后出师,咱们也在村里做家具。我瞧今日牛家铺子进进出出的,铜板哗啦啦跟流水一般。”
崔三一边应承点头,一边还记着她说起自己‘不成’的话。
她怎么会不成呢?
在他眼里,二娘比他有本事的很。
他听阮嫂子说过二娘的身世。
打小被人拐子偷了,一离家就是十年。跋山涉水地回了家,娘却已经离世,仅剩的父亲是个不成器的废物,再摊上秦大兄不能顶事。
这番境遇若是换到自己身上,他未必有她那份心力坚持下去,更不消说后来还守住秦家的院子,日子重新从死地里挣扎出来。
最重要的是她还救了自己和妹妹!
他一路上想了很多,心底沉甸甸的,连阮氏恭贺他的喜音都没怎么留意,稀里糊涂吃过夜食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索性一起身,轻手轻脚地出门,摸到南屋子门口。
秦巧还没歇下,正翻着料子,筹划家里新衣物的安排。
门上响起有节奏的三声响时,她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,“崔三?”
砰!又砰砰砰!
夜黑风高的,秦巧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衫,只好下地披上褙子:“等下。”
门开了,一探头,“做什么?”
崔三抿抿嘴,手指头点着地上一处。
借着屋内模糊的地坑柴火亮,秦巧半蹲着瞅了半晌:“你要认我当娘????”
“你要认我当娘????”
崔三愣住,他忙伸手扯她过来,指着地上的字眼让她重新看!
秦巧:“”
天挺冷的,乍然出门,胳膊上耸起许多鸡皮疙瘩,她一边搓着手臂,定睛去看。
片刻后,才晓得方才是站的地方太寸,竟误会了。
有些尴尬,也有些迷茫:“怎么突然说起你家中母亲的事情呢?”
地上字迹工整,大约是记住了胡老的叮嘱,写了最常用简单的几个:阿娘、不喜、我、不成
想细究,有一股风卷起,秦巧顿时一个喷嚏,“还是进屋说吧。”
他那模样还怪严肃的!
进屋
是他莽撞了,不该在这个时辰寻搅她。
崔三欲摆手退开,一抬眸,秦巧就站在门边,因为冷缩着肩膀,连声催促着。
于是离开的脚步顿住,再回神的时候,他已经坐在南屋的地坑旁侧。
这并非他头一次进她的居所。
月余前,她肩侧受伤,他曾在这里守了一夜。此时再看,发觉新添了不少东西。
地坑烧着干柴,暖融融的气鼓涌着浓而刺鼻的烟,防着人睡过被蒙了头,于是在南屋靠院里一侧的墙上开了四方的洞口走烟气。
这屋子本是没有窗户的,门一堵黑得人伸手瞧不清楚几个指头,于是靠床的墙侧新立比人高的竹架子,扎进地里一掌深,稳当且实用,放了些寻常的物件,最上头一层则是新添置的油灯。
有地坑火,就用不着点灯。
地坑上叉开的竹秧子悬吊一柄长嘴壶炉,此时咕咕冒着热气,崔三轻嗅几下,闻出里边应是煮了野山楂,有点酸味。
他接过秦巧递来的方口碗,半满盛好,才又给自己倒了些。
秦巧连吹好几下,稍冷些,急忙忙抿几口,一道热线自口舌落入肚腹中,身上的寒意才驱散些,“有些酸口,我加了野山楂干,还放了几朵野菊。屋子常烧柴,喝这个能润燥。”
她总是能将泛泛小日子生出些花样来。
崔三先还觉得不好喝,听过之后,只觉得这碗盏不够深,没几口就光了。
呼了口气,他放好碗盏,重又提起自己所行目的。
他斟酌良久,为自己生而不能吐音气馁,若是能张口,他很想与她畅谈,说说自己以前在崔府的日子。那时自己其实并不开心。
秦巧从他挣扎的神情看出几分,心里一动,和声问起:“你是想与我说说你旧时在家中的事情?”若不然也不会贸然提起他的母亲。
然后就看他眼眸蓦地睁大,柔波一般荡漾起来。
嗯哼是火光!是火光!
秦巧轻揉眼睛,指尖无意识地在地上搓了两下,“其实,几年前,我曾在汴京崔府当过值。”
对面的崔三像是被雷劈了,整个人僵住,秦巧换了轻松的语气,“咱们是老相识呢。”只不过她记得他,在他眼里,自己怕是连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比不得。
这可真是令人意外!
崔三一刹那想起许多:
那时她问起七妹时,自己还疑惑她怎知崔家行七的是个女娘。
还有罪奴村名册上,仅有一个‘汴京崔家行三,男’,她却晓得自己名姓有个白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