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哦!他想起来了——几日前她脱口而出,就说自己家中应是不允许他看杂书的。
那时他觉得古怪,如今前后串了线,顿时拨云见日,一清二楚。
怪不得她境遇艰难,却屡次伸出援手。
啊他突然一叹,心头涌起无限的欢喜。
他对她是感激之情,更多的是报恩,欠下救命恩情成全的夫妻情分,在她眼里似乎并不重要,于是她的豁达成全了自己的遮遮掩掩。
他应是喜欢她的。若不然对林家二全不会那般敌视!如今回看心路,那敌视缘起于他丑陋的独占欲。
陷在泥谭,就剩一口气的人,被从天而降的女英雄救出,怎么不会动心呢?
他不懂倾心于谁是什么感受,从前有别家的女娘追在他身后,是受了皮相或是家世所惑。于是蒙心窍,拖到家中被抄时,并无成家,连个收用的暖床子都没。
这一刻,无比庆幸自己的洁身自好,能配得上这样一个魂灵清透的女娘。
她又说曾是旧日相识!
所以此去经年,他的正缘、后半生的眷恋就在眼前!
他鼓了好几次勇气,真想直抒胸臆。不知她是不是察觉出了他的古怪,抬眸看过来,流露出不解的神情。
崔三就又怯懦了。
只好回忆她的话音,手里的木树枝在地上划拉出一个‘七’字。
秦巧环抱住膝盖,对着火光闪烁,“嗯,在汴京时,我是在七小娘跟前伺候的。”
为奴十年,就数在七小娘跟前时候快活。
崔七娘不是个苛待人的性子,笑起来爽朗明媚,比她小三岁却活得很老道,常开解她们这些困在奴籍中的下等人。
她说起被七小娘赏赐的簪子,有些腼腆:“朝廷下了特赦,放我们出牢狱后,我大着胆子钻狗洞回了大同府崔家族亲的院子。”
钻狗洞不是什么好得意的事情,“我前半生攒起来的叩抠群死二贰二雾久义死其。加入看更多完结吃肉文积蓄都在里头,官府查封前,我瞧着风不对,早早藏在一块地砖下头。”
她可真是机灵!
听阮嫂子说过,若不是二娘掏出自己的积蓄,阮嫂子怕是要被赌坊的人捉了抵债呢。
她长了很刁钻的眼睛,一下就看破他为自己得意,于是抚掌笑笑:“可惜如今家底空空,要靠你多上进了。”
崔三自然应下。
应过了,不知再说什么,看她凝视着火光发愣,猜测她是在回忆过去那些颠簸的岁月。
再有颠簸,都没拦住她的脚步。
她是个不拘泥于困境太久的人,难关苦头摆在眼下,旁人或许会唏嘘感叹,泪眼婆娑。
可她不会。她总会清淡笑笑,很快打起精神。
这样的人并非不想依靠,而是从无依靠,过惯了什么都得自己来的孤日子。
他很敬佩。
于是扯扯她袖子,又写了方才在门边的几个字。
秦巧很懂他所言:“崔家上到主子,下到烧火婢子,人人都晓得府中三郎君不受待见。”归根缘由,天生有疾在民间总是有些荒唐的说法——上辈子罪大恶极、克父克母、天谴之类。
崔三想起六娘离世前,说起阿娘曾向他忏悔的话。
为人子女,好似来自于生身父母、曾成为他枷锁的诅咒和怨恨,在他们不在人世之后,也释然了。
他提起树枝又写道:秦家和你很好。
迟疑了下,壮着胆子,又写了一个‘喜欢’。
他没有到秦家之前,秦家已经因为她迸发出生机。
这生机续给他命数,他来了这里,希望锦上添花。
想明白这些,他最后道:家人。
秦家才是他此身依托之处。
这里需要他,但是比起秦家,他才是更渴求的那一方。
秦巧侧首去看他。
他这人生得眉眼清隽闲雅,旧时曾见他爱蹙紧眉头,整个人披着浓而沉郁的气质,筋骨亭亭甚有风姿。
眼下摇曳的火光下,去望他,最显眼的便是侧横于面的那道长疤。
药上得太晚,效用浮皮潦草,疤痕早已刻入肌理,平添几分粗野狂横气。
不由想起今日在镇上牛家见到他的另一面。
他待那管家疏离客套,脸部侧颌崩得紧紧的,神情冷漠,可看到自己的那一刹那,眸光便追随不缀,冷意消融柔情似水。
就恰如此刻。
他不安地动动眸光,顿觉此刻气氛有些黏,像是罐子里的蜜。
又觉得喜欢一个人的心意该是坦荡的,于是偷摸瞧瞧她手掌的方向,手指头蜷了又舒展,脸颊被火光和情意缠得发烫。
真没用。
他内心唾弃自己的犹豫,一咬下唇,霍得往前伸出左手摸向自己瞄准已久的‘猎物’。
可惜太突兀又紧张
‘啪’的一声脆响,秦巧眼皮子直跳,若不是他面上羞赧,猜出是要亲近,光靠这声响,自己一拳头挥上去,定要他好看!
他眼风倒是机敏,一下识出自己坏了风月。
懊恼地正欲收回手去,可很快掌心下的那只手翻个向,握住了自己。
咯噔,心跳慢了半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