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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色纸底,浓墨黑字,是他的字迹。
她在对方稍显忐忑的目光下,浏览过一列列字,落款处看得最久,心里想笑,却偏偏装得很好。
“我不识字,你又不是不晓得?”
崔三愣怔,没料到这一出,脸色一瞬无措。
怎么办?精心准备的赔礼好似没应到心坎上。往深处想:她不会以为自己又在借着崔府郎君的名号,嘲讽她吧?
“哈哈哈哈”
秦巧戏弄够了,笑得宏亮,探头在他薄唇上蜻蜓点水似浅碰几下。
“旁的,确实不认得。但这三个字,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了。”
她的手指点在红纸最上头——亮赫赫、洒金的三个‘求婚书’!
“那底下的这处,是留给我的吗?”
崔三对她把戏的小模样爱得入骨,眼底晦情翻涌却偏偏自持冷静,新磨墨舔毫笔,盯着她一笔一划的落款,犹不放心,非要她落个手指头印才肯罢手。
她笑得恣意,肩头浅蝶纹的褙子滑落尚不可知,旖旎情态似水,勾得男人挪不开眼。
“如此可安心了?”
求婚书被珍而重之地收在柜子里,他的名分落到了实处,崔三心里开出花,觉得这夜比以往都要美好千百倍。
夜深了,他探头,吹熄灯烛。
林家一时招惹的艳羡很快散去,村民对他家最近的争吵议论沸然。
阮氏颇为感慨:“早前她家嫌弃丰收吵嚷,现如今倒是调转个头尾,轮到咱们看他家笑话了。”
隔墙又一次听到蒙六娘子阴阳怪气说林家院子烟气呛得人头疼,秦巧叹口气:“林婶子怪不容易的。”
新儿媳妇刚进家门,多少会装得乖巧。
唯蒙六娘子厉害,新婚第二天起就和林婶子针尖对上了麦芒。
林婶子性子不让人,奈何林二全与她不是一条心,林家大叔一个男人家,不好破上脸面与儿媳妇吵闹,如此半月都不到,秦巧看林婶子神色憔悴,脸颊都瘦削几分。
阮氏正要说些什么,恰外头响起一阵叩门声,于是探手按下梭子,起身去外头迎门。
听着外头客气应声,秦巧叮嘱第二批收的三个织娘自行琢磨,出门去看。
来的人圆脸蛋大眼睛,扎寻常妇人尾髻,髻上左右对束象牙白的插梳,着桃粉色襦衣露一抹绿色绢抹胸,天渐热,贴合灰褐色的褙子束起攀膊。下裙也很好看,合欢花纹样的掩裙随她走动曳撒得灵动美好。
是熟悉的面孔呢。
秦巧下阶,对方扭脸冲向自己,嘴角荡起弯弯的弧度,又看清她面颊上浅浅的梨涡眼。
真是个招人喜欢的甜妹妹。
秦巧心想:怪不得林二全上心。
蒙六娘灿然道:“早听我婆母说秦家二娘是个利索人,心里神往,却被家里牵绊住,少不得见,很是遗憾呢。”
她作势上下看几眼,又抿抿嘴:“我家二全眼光可真好,莫说是他,便是我一个女人家头一眼看你也很喜欢。”
原是这几天在林家院子不得劲,林婶子索性用秦巧做筏子,专刺蒙六娘的喜笑颜开。
蒙六娘暗记在心上,只等今日林二全一出门,替换了鲜艳的衣裳,这便踱到秦巧跟前,想看看丈夫没成婚前的心上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。
秦巧心里顿了下,面上浅浅应和:“是有什么事儿吗?”
她若是真与林二全有过往事,来往言语交锋也有意思。八字没一撇的事情,女人飞醋不必搭理。
蒙六娘的笑容一窒,眼底飞速翻涌起湿意,哽咽道:“二娘子是不欢迎我吗?”
不及阮氏和秦巧反应过,她倒是捂着鼻子低声啜泣:“定是这几日我不懂事,耍小孩子脾气叫你们看笑话了。”
呜呜几下,眼睫上泛着泪珠,楚楚可怜起来:“我这就给两位赔个不是!”
秦巧头疼,这种上眼药水的手段以前也不是没见过。
从前都是当主子的为了套恩宠,她一个伺候的奴婢不作声。眼下舞到自己跟前,顿时觉得怪棘手。
左右无法,与阮氏对看一眼,只好沉默看她演。
做戏的在台上,台下的看客无动于衷,演起来索然无味。
蒙六娘哼唧片刻,反倒叫人家瞧得脸皮红,渐渐安静:“可否给我些茶水喝喝?”
秦巧一口就要回绝,却没阮氏松口快,托词有事,进了东屋。
阮氏便安顿蒙六娘子到北屋。
闲言几句,蒙六娘懒得再装,一改院子里的柔弱气,很是气壮地开始埋怨起了自己婆母。
阮氏听得头皮发麻,应也不是,劝这个也不对,只好假笑陪坐,盼着蒙六娘自己识趣,快快离开。
蒙六娘且自己说完舒畅,哪里管旁人情愿。
她舒口气,不屑地撇撇嘴:“我家安顿大院子宽床板,院里外头四五个伺候的,还用得着她自己窝在小黑灶生活呕饭?阮嫂子你说说,这不是天生的穷命是什么?”
阮氏:“”
你是真半分体谅你婆母都不愿意呐!好好的儿郎养到大,扭脸就成了别家上门郎婿,当爹娘的真住进亲家院里,大半辈子的直杆腰板得碎成渣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