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破碎(3 / 11)
哥哥一定是把他忘了,先回家了吧。
雨水流进眼睛,嘉言用袖子揉掉,他凭着记忆走到十字路口,记下路标和建筑,走错了就原路返回,换一条岔路重新走一遍,就这样,一个人在深夜大街上走了很久很久。
夏珩之当然是故意的,他还特意吩咐司机绕了几圈路,生怕嘉言记住路线自己找回来。外面正在下雨,夏珩之坐在窗前看了会儿,强迫自己躺床上闭上眼,却一夜都没睡着。
第二天,夏珩之下楼买早饭,打开门,看到嘉言浑身湿淋淋站在门口,手里还拿着个小塑料袋,里面装着一根被雨淋过、冷透的棉花糖。
嘉言站在门口,什么也没说,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,红着眼圈,像被抛弃的小流浪狗。眼中是困惑的、愤怒的情绪,却又带着胆怯和惧怕。
夏珩之心脏紧了下,有一瞬间很想像从前一样,抱住他摸摸头,可理智告诉自己,不能心软,不能原谅嘉言。
他们就这么盯着对方,沉默了大半晌,最终,是夏珩之打破气氛,从玄关处找了把伞扔出去。
嘉言没有去捡地上的伞,依然直直望着夏珩之。
在夏珩之眼里,嘉言一贯喜欢装可怜,如果当初没同情他,妈妈也不会死。夏珩之现在看见他这副模样便觉得厌烦,更厌烦的是,自己时至今日竟然还会心软。
“你不用这样,没人心疼你。”
夏珩之说罢,当着嘉言的面,重重关上了大门。
夏珩之本以为,凭嘉言的脾气,应该会一直等在门外,等自己气消了再放他进来。可中午再出去看,门外空荡荡的,那把伞还在原封不动躺地上,嘉言却不见了。
并且往后的两天,嘉言也再没出现过。
一开始夏珩之还觉得庆幸,他本意就是要把嘉言赶走,少了个整天跟在屁股后面的烦人精,日子都清净了不少。可一到晚上,便担心的整晚睡不着觉。外面那么黑,嘉言那么小,谁也打不过,他能去哪里,吃什么喝什么,会不会已经被人贩子拐走了,打断腿脚去街上要饭……
夏珩之越想越害怕,在床上翻来覆去快要崩溃,几夜没合眼,一站起来就头晕,眼前天旋地转,终于在某一天深夜播通了夏峰电话。
夏峰报警后查了监控,才知道那天被夏珩之关在门外后,嘉言先是在附近徘徊了半天,然后自己走了几公里,去了市里的福利院。
毕竟是夏峰亲生的骨血,再怎么不喜欢,把私生子扔福利院这种事让外人知道了,难免遭人口舌,有失颜面。夏峰没时间,派了助理陈禹和夏珩之一起去福利院,让他们把嘉言接回来。
福利院位置不算偏,他们很快驱车来到。在一群打闹的小孩里,夏珩之先找到了嘉言。他脸上的脏污已经被擦干净了,小小的身影坐在滑梯旁的树荫下,安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,和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。
远远的,似乎感受到目光,嘉言抬起头,刚好与夏珩之对上视线,可这次,嘉言却没像往常一样露出欣喜的表情,而是仓促低下头,盯紧手里的绘本。
女老师把他们领到嘉言身边,说:“这就是您要找的孩子吧。这小孩也太奇怪了,那天发现他的时候,问他什么也不说话,就在门口坐着,我们都当他是不会说话呢。这么冷的天,在这坐一晚上非冻病了不可,我才把他领进来了。
“这么好看的小孩,昨天来了两家人都想领养呢,可惜性格太孤僻,进来的时候又没有正规手续,我们也很难办啊。”
原来他弟弟差点就被领养走了,夏珩之心想。
助理陈禹陪笑道:“真是谢谢老师了,小孩子顽皮,我们夏总给院长通过电话了,今天就是来带他回家的。”
陈禹来到嘉言身边,蹲下身轻声轻语不知说了什么,嘉言摇了摇头,目光没从书页上挪开半分。
“我来吧,”夏珩之走上前,“让我单独和他说。”
陈禹听到他这么说,点头退开,一时间,角落里只剩下夏珩之和嘉言两个人。嘉言还是低着头不吭声,夏珩之一向没什么耐心,把他手里的绘本抽出来扔在地上,板着脸开口:“说说吧,为什么自作主张跑来这里。”
面对夏珩之的责问,嘉言低声答道:“因为……我听别人说过,没人要的小孩最后都会去这里……”
“我还没说不要你呢。”夏珩之出声打断他。
嘉言愣了愣,抬起头,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夏珩之:“可是你把我丢在公园,还关在门外面。”
虽然还没原谅嘉言,但夏珩之答应过妈妈会照顾好他。他是男人,男人说过的话都不可以食言。
“我向你道歉,跟我回家吧。”夏珩之说。
回去的路上,嘉言和夏珩之并排坐在后座。
“哥哥,你要是不想要我了,可以把我卖掉,能卖五千块……”
夏珩之几夜没睡好,正靠在车门上小憩,似乎并没有把嘉言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:“说什么呢,买卖人口是犯法的。”
嘉言又沉默了,那句话却在夏珩之脑中挥散不去,于是夏珩之又开口问他:“为什么是五千?”
车窗外的风景从寂静的郊区变回繁华的闹市,嘉言低下头,将那些深埋在记忆里不愿回忆的往事娓娓道来:“小时候,我妈欠了钱,五千块,他要把我卖给别人,那些人说,像我这种年纪的小孩,最值钱。可是我太害怕,自己跑回去了,那些人也不敢再要我,她很生气。”
坐在副驾的陈禹听到了,悄悄叹了口气。嘉言太小了,还没有对钱的概念,天真地“五千块”把人贩子口中的“值钱”划上等号。
夏珩之睁开眼,将手掌放在嘉言后颈上,轻轻捏了捏:“行了,别说傻话了,我不缺五千块,我这身衣服都不止五千块。”
原来衣服都比自己值钱。嘉言垂下眼,有些难过。
几天没合眼的夏珩之也终于在车上沉沉睡去。
——
柳伊走后过了不到一年,夏峰就找了位新夫人搬了出去,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嘉言和夏珩之两个人加上一只大狗。
夏珩之开始学会了抽烟,成绩从前十名掉到了倒数,每天都很晚回家,还因为打架被学校处分留了级。
嘉言守着空荡荡的房间,寂寞的时候只能和萨摩耶小九说说话。毕竟小九每天都看起来很开心,吃饱了就傻笑着蹭嘉言手心。
一晃几年,夏珩之和嘉言步入了高中。夏珩之因为留过级,高中文理分班过后,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嘉言分到了一个班级。
虽然在一个班上,夏珩之也不想搭理嘉言,两人整天在学校也没说过几句话,像陌生人一样。嘉言成绩优异,几乎没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掉下过,他每天都会整理好一份课堂笔记,课间时悄悄放在夏珩之桌角。
那时,学校门口不远处开了家电玩城,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极具吸引力,夏珩之也不例外,天天在电玩城玩到深夜。
他回家晚,嘉言便给自己找了份便利店的兼职,下班之后总会去电玩城门口坐一会,等到夏珩之和一群男生打完游戏从里面出来,再坐末班公交车回家。他明知道夏珩之不会理他,但还是想远远的看上一眼。
电玩城门口,坐在前台的男生正打着哈欠,余光瞥见在公交车站等待的嘉言,激动地朝店里喊:“胖哥,他又来了,那个小男孩。”
玻璃门旁,一个穿着打扮过分华丽的少年听到声音,也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。
“看见了。”
少年是电玩城的小老板,叫林燃,也是夏珩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