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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言,郑知微紧抿双唇,眉头微蹙,看了看沈宁筠,随后坐直了身子,诚实地交代,“我妈妈在我升高二的那个夏天过世了,我爸很早就离家了,我很长一段时间与他都没有联系,前年联系上的,去年冬天也死了。”郑知微说完,苦涩地笑了笑,“阿姨,我爸妈管不了我的”
沈宁筠暗自惊讶,觉着自己有些失言,在懊恼中微微放缓了语气,“那你为什么又选择当警察?”
郑知微不知道沈宁筠是纯粹好奇,还是想要在自己身上找到绝对的脆弱点。她猜不透,也不愿去猜,在面对宋澜母亲时,她能够做到的,只有诚实。
“因为自己喜欢。”郑知微回想起自己的理想,眼里骤然有了些许光,“我高中的时候就擅长长跑,每次运动会我都会参加,可久了似乎也会觉得双腿发软,呼吸急促,很难受,但有一次,跑完1500之后,我收到了一瓶冰凉的苹果味的芬达,还有一个拥抱,一个很灿烂的笑容,还有好多好多欢呼”郑知微的笑容更甚,“那个时候,我就在想,是不是多跑几次,就可以多几瓶汽水,多几次拥抱和笑容。当初高考我能填报的军警专业并不多,又想要留在北安,隻好降低学校层次,当我真正迈入这个专业后,我才发现原来每一次跑完其实并不会有汽水,也不会有拥抱,但是,我只要跑得快,似乎就可以抓到更多的犯人,那么就可以有更多的百姓在平常的、不需要庆祝的日子里随意喝到各种汽水,也可以在每天拥抱家人与朋友”那时想到这些的郑知微在感情上是一个失败者,当时的她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投入宋澜的怀抱,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,于是,她只能移情到千万家,希望这样朴素的愿望可以成为百姓的日常。
沈宁筠听完郑知微的话,心里有些触动,鼻头也发酸,可是作为母亲,她更不愿宋澜去承担一些可能会发生的风险。
她直言不讳,“如果这些是你的理想,那么也就意味着,你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,对吗?”
郑知微保持静默,她突然看透了沈宁筠的用意,眼底渐渐没入苦涩。
“所以,你都懂,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,你的职业太高危,说不定一个平常的日子,你和澜澜吃完早餐出门,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”沈宁筠说得太过直接,描述得也太过真实。郑知微不经意跟着她的言语想了一下,隻觉得指尖轻痛,胸口发胀。
她皱紧了眉,收回了自己原本坦然又清明的目光,似乎自己犯下了什么滔天的罪责。郑知微缩着肩膀,发现自己做不出任何承诺。她每天都会和不同的人打交道,其中不乏吸毒人员、前科犯你要她如何心无愧意地保证自己百分之百的平安。
原来,沈宁筠真正反对的不是自己和宋澜的爱情,她反对的只是自己当下的选择和命途。似乎,她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生命线在即将与宋澜交汇时,猝然截断。
“我想你应该也不愿宋澜抱着这样的恐慌过下半辈子。”
沈宁筠说这句话时,伴随着太过明显的哀叹的语调,一声一声垂着往下,似乎就要将郑知微垂拽入深渊。
当郑知微收拾好紊乱的呼吸,再度有勇气抬起头时,沈宁筠早已离去,桌上的咖啡杯留下一圈浮沫贴在杯口,那证明着沈宁筠的确曾经在这里,拿着生死簿,像活阎罗一般轻飘飘地划掉了郑知微的名字。
鲜红弥漫视线。
末了,才知道,那是一把一直悬挂在她头上的,沾着血的铡刀。它已经切断了很多人的脖颈,或许,下一个,就是自己。
郑知微紧握双拳,抑製住自己发抖的身躯。等到好不容易缓和了,她才有些疲累地走出咖啡厅,她身上的衣服仍是黏湿,额头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。
回到医院时,宋澜正坐在电脑前,敲敲打打,写着论文。
门被打开时,宋澜只看到一个似乎与离去时并无太大差别的郑知微。她连忙迎上去,摸着她冰凉的脸,问,“我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?”
郑知微摇头,笑了笑,“阿姨请我喝了咖啡。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,又或许,经过刚才那番对话,面对宋澜时,她一时不能坦然,只能堆积谎言。
太过拙劣了。
宋澜满脸不信,只是打开自己的储物柜,说,“我这有一套换洗的衣服,你擦擦水,先把湿衣服换下来,别弄感冒了。”宋澜一直揉搓着郑知微冰冷的手,把换洗衣物取出来,又拿了一根毛巾递给她,“去卫生间换掉。”
郑知微抱着衣服离开,回来时,原本打湿的衣服拧成一条,皱巴巴的盘绕自己的手上,糟糕的像自己的人生。
她将视线从湿衣服上挪开,然后看着宋澜端着冒着热气的感冒衝剂走近她,又顺便接过了她的湿衣服,放入了一个不大的洗脸盆里。
“衣服我等会儿带回去给你洗了,下次你过来再拿。”宋澜看着穿在郑知微身上,有点长的裤子,叹了口气,蹲下身子,帮她挽好裤脚后,叮嘱着,“下次回来带点衣服放在我那里,以防万一,或者,我们有时间去逛逛街,添置一点家里要用的东西。”
郑知微就这样看着宋澜的嘴一开一合,意识涣散,不断侵扰她的,还是沈宁筠那句,“你应该也不愿宋澜抱着恐慌过下半辈子吧。”
她晃了晃脑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