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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裴追忽然起身,伸手握向我的脖颈。
咽喉是人之要害,保护它应该就像求生一样是人类的本能。但奇异的是,直到他冰凉的指尖触及我的颈动脉,我都自然而然地没生出一点躲闪的欲望。
七年来,我曾见识过这个人怎么疯,怎么自残,也见识过他对外冷酷漠然,杀伐果决。
但此时此刻,他神情锋利,按住我的喉骨要害,我竟然……丝毫不怕。
视线相触一瞬,裴追注视着我,仿佛要透过这具妖冶女装皮囊,看透我的灵魂内心。
然后,他抬起手指帮我提了下颈饰缎带:“又松了。”
裴追淡淡说完这句话,便后退坐回了位置。
——这么近的距离,他一定看清我脖子上致命的淤痕了。
我一边索性把缎带打死结,一边想,得抓紧弄清裴追的伤,然后离开这里。
不过这个姿势实在别扭,颈饰缎带又太短,我弄了好几次都打不上结。
裴追垂眸在边上晃着酒杯,也不喝,看我这样折腾了几分钟,忽然又站起身,绕到我身后。
“我帮你吧。”裴追淡淡道。
然后,他提起缎带两侧,冰凉的指尖无可避免地擦过我颈部敏感的皮肤,我莫名其妙地半身都麻了,头脑一热,恶向胆边生,抓住机会将杯中酒往身后一泼。
裴追:“……”
我匆忙起身,连连道歉,视线却注视他胸口。屋中暖气足,他只穿了件黑色衬衣,如今被酒水沾湿,贴在身上,十分自然,看不出一点绷带痕迹。
我愣住了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用力去扯他扣子,口中却谦卑道歉:“实在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,冬天穿湿衣服会着凉,您脱下来我来洗……”
“你——”裴追脸色如冰,手却下意识地拢扣子,这场景竟莫名其妙地像被登徒子当街调戏。
我觉得他那表情是想杀了我。
但我原本就不算活人,因此毫不害怕犹豫,和他一阵拉扯——就在这时,门铃响起。
“120!你们叫的救护车?”屋外鸣笛阵阵,有人大声呼喊,拍门询问。
哦,我叫的。竟然把这茬忘了。
而就在裴追被门口动静吸引时,我趁机得手,一把扯开他前胸一串扣子。
世界凝固了。
屋外是嘈杂的120鸣笛声。
屋内是衬衣扣子滚落在地的玲珑声响。
裴追抬眸,目光如锐箭穿透我。
而我,则看向他赤裸的胸膛。
——那里……
就在120已经打算联系人开锁时,裴追披了件大衣外套,去开了门。
当时场面尴尬不必细说,我承认了是自己喊的救护车,问起原因只好含糊其辞,说是裴追刚才身体不适,现已好了。
救护人员视线扫过地上的红酒、衣扣,再到我这一身女装,眉头越皱越紧。
裴追脸色已经极其难看,仿佛要掉冰渣。更糟糕的是,我发现身上没钱,付不了这出车费,还是裴追付的。
救护人员离开前,一言难尽地又看了眼屋内狼藉,意味深长道:“年轻人,还是克制些。”
裴追:“……”
他一言不发地点头。
我总觉得这社死的一幕有点该死的熟悉。但又觉得这个级别的尴尬,应该十分稀罕。
不过,我当下在意的是另一个更关键的问题。
裴追敏锐通透,我刚才倒酒扒衣动作极其突兀,再加上120喊救护车,他恐怕已经猜到,我怀疑他受伤了。
而让我惊讶的是,方才他胸口竟真的几乎完好。只有凑的很近时,我才发现他胸线中央有条极淡的伤疤,正在我当时看到他用匕首刺入胸腔的位置。
那明明才是几小时前的事,现在却像是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伤……
而且,这样的伤痕竟然远不一道。刀刀都在致命位置。
我怔怔看着,下意识地数了起来,每数一道,心口竟然也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。
一切只发生在瞬间,裴追反应过来后立刻拢住被我撕开的衬衣,同时目光锐利地压了过来,那神情太复杂太沉重。
我和他对视着,同时心中渐渐升腾起一个可能性。
但我希望猜错了——因为那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。
不知源于何处的古怪知识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中。
——“以生人心头血养死者画卷,有万一可能,可使亡者魂归。”
心头血,万分之一的概率。要以异法一次次消耗寿命,忍受生不如死的剧痛,刺破胸口,再催动愈合,再刺破……
救护车走后,我仍兀自出神许久,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裴追周身的低气压已经快把屋子冻了。
但这样一番折腾,他竟然也未赶我走。我是当真有点惊讶,简直怀疑他和我七年来观察的不是同一人了。
然后,他竟既没问我为何叫救护车,也没问我身份目的,而是问:“不是说要看花园吗?”
哦对,我忘了这个借口。
原来他是想履行承诺让我看一眼花园再滚,真是个君子。
我便和他去了花园。
明明时值冬季,这别墅带的小花园倒是一派落英缤纷,有桃树、银杏还有几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树种。看得出屋主费了许多心血。